《阅微草堂笔记& 小妾巧计逃生》沧州李媪，余乳母也;原文与翻译

沧州李媪，余乳母也。沧州李老太是我的奶妈。

其子曰柱儿，言昔往海上放青时，他的儿子叫柱儿，他说：从前去海边放青;时，

(海滨空旷之地，茂草丛生。(海滨空旷的地方，青草长得十分茂盛。

土人驱牛马往牧，谓之放青)。当地老百姓把牛马赶到那里去放牧，往牧，称为放青;)。

有灶丁夜方寝(海上煮盐之户，谓之灶丁)，有个灶丁;晚上刚上床睡觉(在海边上煮盐的人家称为灶丁;)，

闻室内窸窣有声。听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时月明穿牖，谛视无人，以为虫鼠类也。当时月光明亮，透过窗户照进屋里，灶丁仔细查看，没看到人，于是以为是虫子老鼠之类发出的声音。

俄闻人语嘈杂，自远而至。不久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，从远处慢慢靠近。

有人连呼曰：窜入此屋矣。;有人连声喊道：钻进这幢屋里去了。;

疑讶间已到窗外，灶丁正感到疑惑吃惊，那声音已到了窗户外面，

扣窗问曰：某在此乎?;有人敲着窗户问道：某某在这里吗?;

室内泣应曰：在。;只听屋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道：在这里。;

又问：留汝乎?;外面的人又问：主人留下你了吗?;

泣应曰：留。;哭着的声音又答道：留下了。;

又问：汝同床乎?别宿乎?;问：你和主人是同床睡，还是单床睡?;

泣良久，乃应曰：不同床谁肯留也!;又那哭声继续了好一会儿，才回答：不同床，谁肯留我呢?;

窗外顿足曰：败矣。;窗户外的人跳着脚说：完了，完了。;

忽一妇大笑曰：我度其出投他所，人必不相饶。忽然有一个女人大笑道：我就估计她跑到别人家里，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。

汝以为未必，今竟何如?你还说未必，现在究竟如何?

尚有面目携归乎?;你还有脸把她带回去吗?;

此语之后，惟闻索索人行声，不闻再语。继说话声之后，便只听到一阵索索的人走动的声音，再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了。

既而妇又大笑曰：汝尚不决，汝为何物乎?;过了一会儿，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大笑，说：这事都不能决断，你还算什么东西。;

扣窗呼灶丁曰：我家逃婢投汝家，既已留宿，义无归理。又敲着窗户说：我家逃出来的婢女投到你家，你既然留下一起睡觉了，按道理就不好回去了。

此非尔胁诱，老奴无词以仇汝；这不是你故意威胁诱骗来的，老东西没有什么理由找你的麻烦；

即或仇汝，有我在，老奴无能为也。即使他要找你的麻烦，有我在，老东西也不敢把你怎么样。

尔等且寝，我去矣。;你们好好睡吧，我走了。;

穴纸私窥，阒然无影；灶丁把窗户戳一个洞偷偷往外看，外面连个人影也没了；

回顾枕畔，则一艳女横陈。回头一看枕头边，则有一个美貌的女子横躺在床上。

且喜且骇，问所自来。灶丁又欢喜又吃惊，问她从哪里来。

言：身本狐女，为此冢狐买作妾。那女子说：小女子本是个狐女，被这边坟墓中的老狐狸买作小老婆。

大妇妒甚，日日加捶楚。它的正妻非常嫉妒，天天毒打我。

度不可住，逃出求生。我料想住不下去，所以逃出来求生。

所以不先告君者，虑恐怖小留，必为所执。之所以没有先给您打招呼，是担心您害怕，不留下我，我就一定会被他们抓回去。

故跧伏床角，俟其追至，始冒死言已失身，冀或相舍。所以蜷着身子躲在床角边，等他们追来了，我才冒死说自己已经失身，希望他们或者能放过我。

今幸得脱，愿生死随君。;现在幸亏逃脱了，我愿生生死死与您相伴。;

灶丁虑无故得妻，或为人物色，致有他虞。灶丁担心无缘无故就得了个老婆，倘若被别人发现追查，就会引来别的麻烦。

女言：能自隐形，不为人见，顷缩身为数寸，君顿忘耶!;那女子便说：我能隐蔽自己的形体，不让人看见我，刚才我就缩成几寸长，您就忘了吗?;

遂留为夫妇，亲操井臼，于是灶丁留下她，结为夫妇。那女子亲手操持家务，打水做饭，

不异贫家，灶丁竟以小康。与贫穷人家的女子没有两样，灶丁竟因此建成了一个小康之家。

柱儿于灶丁为外兄，故知其审。柱儿与那灶丁是表兄弟，所以这件事知道得很详细。

李媪说此事时，云女尚在，李老太谈起这件事时说：那女子还活着，

今四十余年，不知如何矣。已经四十多年了，现在不知怎样。

此婢遭逢患难，不辞诡语以自污，可谓铤而走险。这个小妾遭遇很不幸，她不惜说谎话以玷污自己，可以说是铤而走险了。

然既已自污，则其夫留之为无理，其嫡去之为有词。不过，她既已玷污了自己的名声，则她的丈夫就没有理由留她了，那正妻要把她赶走也就有依据了。

此冒险之计，实亦决胜之计也，婢亦黠矣哉。这是一个冒险的计策，但也是一个可以取得决定性成功的计策，这小妾也够机智的了。

惟其夫初既不顾其后，后又不为之所，只是她的那个丈夫，当初买她时既不考虑以后会怎么样，后来又不为她作出安排，

使此婢援绝路穷，至一决而横溃，又何如度德量力，早省此一举欤!使这女子走投无路，最后只好铤而走险，造成这样的后果。既然如此，那丈夫何不当初就估量一下自己的能耐，不做这件事，好省这个麻烦呢?